邀說天下

【幼兒園系列報道之三】

系列報道一：無證幼兒園奧佳特的“辦學之道”

系列報道二：上公立園有多難？連報十家無一錄取

海淀奧佳特幼兒園無證辦學，北京時間記者暗訪發現，該幼兒園的教師水平、衛生條件、辦學環境、安全措施等等，都令人擔憂。

而事實上，奧佳特所暴露出的問題，僅是無證幼兒園問題中的冰山一角。

虐童、衛生不達標、安全措施不到位，北京時間梳理公開報道發現，北京近三年被曝光的20余所問題幼兒園，絕大多數為未在教委注冊的“黑幼兒園”。

這些幼兒園普遍存在以下幾問題：教師學歷素質普遍偏低，待遇差；園方在孩子的伙食、衛生標準上大打折扣；課程設置混亂，實際教學水平與宣傳不符；缺少保健室、活動室等硬件設施。

21世紀幼兒園總園長朱敏認為，黑幼兒園問題頻發，一是因為舉辦者資金實力有限，老師進入門檻低、在日常運營中“精打細算”、“投入不足”；二是黑幼兒園在政府監管之外，躲避了政府的有效監管。

她建議，簡化民辦幼兒園的審批流程，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降低準入門檻，讓一些具備條件的黑幼兒園合法化，把盡可能多的幼兒園納入政府監管。

“黑幼兒園”缺少廁所坑位，小孩一起上廁所。

老師工資低實習月薪500元

去年，劉小姐畢業求職，曾先后在多家無資質幼兒園工作。

位于海淀西北旺中海楓漣山莊小區內的某無辦學資質幼兒園，半數幼師都是實習幼師，來自河南、哈爾濱等地的中等職業技術學校。

“太可憐了”，劉小姐以這樣的形容，來描述當時的經歷。

幼兒園每天管老師一頓午飯，只有周三提供肉菜，園長親自盛，每人限量一勺；40多平方米的一室一廳，住了7位幼師，水電、燃氣、網費由大家平攤。

而當劉小姐來到奧佳特幼兒園幼師宿舍時，則徹底“震驚”了：

居民樓里改造的一個大開間，一打開門就看到左右各擺了一列上下鋪，共有十七八張床，床欄上掛滿了內衣褲。整個房間住了20多位老師，只有一個廁所兼做洗浴間，每天這20多人要排隊上廁所和洗澡。屋里悶熱昏暗。

在奧佳特，加班是家常便飯。校長經常讓老師在下班后給教室“做環境”，比如：畫點小花小樹、貼點孩子在幼兒園愉快生活的照片。周末則經常要求老師到幼兒園附近發招生傳單。這些加班，從無加班費，動輒還會以各種理由扣錢。

有孩子因為多病，或是搬到其他城市生活而退園，主班老師扣500元，配班老師扣200元?！坝植皇且驗槲覀兏傻牟缓煤⒆幼叩?，為什么要扣我們錢？”一位老師問園長。“這是校長定的規矩”，園長話鋒一轉，“你們對孩子耐心一點，孩子哭就抱抱，多跟家長溝通，孩子就不會走啊。”

某幼兒園實習幼師劉穎，1998年出生，來自河南的一所中專學校。

上班時間為早上7點到下午6點，她每月的實習工資僅為500元。

為了省點錢，劉穎幾乎不吃晚飯。來北京實習三個月，劉穎從未去過任何景點游玩。

工作辛苦、待遇差，導致極個別缺乏職業道德的老師或多或少的把不滿發泄在孩子身上。于是，“針扎孩子”、“棒打孩子”等虐童事件時有發生。

幼師缺口大“能干活就可上班”

壓力之下，更多的老師選擇辭職或者轉行。

北京時間發現，民辦幼兒園的老師流動性極大。上網搜索“奧佳特”，就可以看見幾百條該幼兒園在各大招聘網站發布的招聘信息。

人員的巨大流動性，讓幼兒園的招聘門檻一再降低。北京時間記者曾應聘4家幼兒園發現，園方均不需要幼師資格證、健康證等證件，甚至連身份證都無需出示。

多家幼兒園的招聘人員對記者稱：“只要能干活就可以直接來上班?！?/span>

多項調查顯示，總體上民辦幼兒園教師學歷以職高、職業中專為主，持有教師資格證的民辦幼兒園教師比例很低。

北京時間查詢《北京市舉辦小規模幼兒園暫行規定》得知，幼兒園教師應具有幼兒師范中專及以上學歷或非師范類大專及以上學歷，并取得幼兒園教師資格證書。

但即使如此，幼師行業還是存在巨大缺口。

根據北京市教育委員會2012-2013學年度北京教育事業發展統計概況（各級民辦教育情況）統計，北京市2012-2013學年度民辦園專任幼兒教師數9615人，在園人數10.1萬人，師幼比為1：11。根據《北京市舉辦小規模幼兒園暫行規定》，教職工與幼兒的比例應該在1:5.5—1:6之間。

21世紀幼兒園總園長朱敏告訴北京時間，目前幼教行業有資質教師整體供應不足。市教委如今鼓勵北京師范院校擴招，但幼教勞動強度高，職業風險大，行業整體社會地位不高，待遇福利方面也亟待提高。目前，報考人數還是很少。

朱敏建議，應當從提高職業吸引力和滿足感入手，建立完善的教師隊伍建設機制，給教師好的待遇，好的薪酬，足夠培訓專業成長的機會。

“黑幼兒園”老師往湯里兌水。

精打細算流鼻涕不準用紙擦

由于“黑幼兒園”不能像公立園以及正規民辦園一樣，享受減免政策及補貼，同時，缺乏有效監督。

北京時間調查發現，4家無資質民辦幼兒園，在辦園開銷上都擅于“精打細算”。

在奧佳特幼兒園，新來的老師被告知：小孩流鼻涕不要用衛生紙擦，用水洗一洗。幼兒園規定，一個三十人左右的班，一周只能用一卷衛生紙。提前用完，就得老師自己掏錢買。

據奧佳特一名程老師透露，去年六一兒童節，老板李校長購置了服裝，組織小朋友們歡慶六一。服裝費是每人 100元，程老師透露，她看到了衣服票據上一套服裝只要20多元?！耙粋€孩子掙80元，90個孩子你算算她賺了多少?！?/span>

北京時間從奧佳特幼兒園附近的房屋中介了解到，奧佳特幼兒園在萬泉新新家園租的房子面積為200平米左右，月租金不到三萬。奧佳特有八九十個孩子，每人一個月的托費為1980元，加上伙食和各種學雜費，每人每月交給幼兒園兩千多。幼兒園的老師的數量保持在12人以內，月薪在兩三千元之間，無社保。

照此計算，奧佳特一月扣除所有成本后，能盈利10萬元左右。

朱敏告訴北京時間，民辦園最大的困局在于，運營成本逐年加高，資金缺乏。要想保證盈利，投資方只能降低教師工資。教師待遇不夠，新招的教師素質偏低，導致生源減少、學費收入減少，此后只能進一步控制運營成本，長此以往形成了惡性循環。

建議：黑園“轉正”納入政府監管

朱敏認為，要想解局，黑園在教委注冊備案獲得轉正是一條很好的出路。

對教委注冊的民辦園來說，政府的監督是全方位的，幼兒園出問題的自然風險更小。

教育主管、衛生防疫部門、食藥監局、民政部門、消防部門會對幼兒園進行一年一度的全面考核及不定期的抽查。發改委每年也要就收費及成本核算進行公示。以上所有驗收結果達到標準后，幼兒園方能繼續辦下去。

除此之外，所有幼兒園都需要成立家長委員會，來實行民主監督。家長委員會對涉及幼兒的重要事項有建議權和否決權，這些過程將會以文本方式呈現，最終交由教育部門審核。

除了監督，還有獎勵。政府通常會邀請行業協會開展針對幼兒園的整體評估，評測結果達到一定標準，政府給予額外的經費獎勵。

2011年，北京市教委發布了《北京市舉辦小規模幼兒園暫行規定》，規定明確了申請審批小規模幼兒園的基本條件，提出了對地點、園舍、人員等方面的34條具體標準。

雖然新制定的標準降低了很多，但大部分自辦幼兒園還是難以達到。又因審批涉及衛生防疫、消防、教委、民政局等單位，程序繁冗、辦理周期長。造成合格的民辦園仍舊轉正困難，不合格的自辦園更安于黑園現狀。

朱敏呼吁，政府設立專項辦公室，或者采用一站式辦公，縮短審批時間，簡化民辦園審批流程，讓一些處于尷尬境地的黑園合法化。

北京時間調查頻道  劉思維 周瑤 實習生羅乃瑩

內容來自北京時間